蒙太奇作為電影剪接的一種手法,可以帶領觀眾跳脫時間與空間的限制,給予觀眾更多的想像,同時又能觸發深刻的情感或是思考。但蒙太奇究竟如何運作?隨意的影像拼貼就能夠製造蒙太奇效果?
第二天早上第一堂課,青少年發聲影像學院邀請到ExLab攝影實驗室主持人鍾易庭老師,在易庭老師解讀艾森斯坦《蒙太奇理論》之前,先讓同學兩兩一組,每五分鐘換另一位同學的方式進行討論。在過程中能夠與許多同學分享想法,也不乏辯論的機會,探討何者的想法比較接近作者的原意,透過想法的碰撞以及對文本的各自解讀,逐漸能夠對文本有更完整與深刻的認識。我們發現蒙太奇不只是一種剪接技巧,藉由閱讀與討論艾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論》,重新思考蒙太奇表現藝術張力的運作原理。

蒙太奇不是連結,而是撞擊
許多人誤以為蒙太奇就是單純的影像拼貼或是堆疊,但艾森斯坦嚴正否定了這個看法,並舉出漢字「吠」為例,兩個不相干或不會在同一個思考脈絡裡的異質性元素放在一起就能夠產生新的涵義,譬如講到狗不一定會講到嘴巴,但是「口」加上「犬」就能夠產生「吠」字,並指涉狗叫的意涵,這兩個字的結合不是物理性的變化,而是化學性的改變;同學另舉個例子「人」,兩個筆畫相依就好像互相支持倚靠的樣子,也能延伸出人是社會性動物的概念。漢字邏輯將圖像形式轉換為指涉意義就是一種蒙太奇,若以簡單的符號表達就是A+B=C,C既不包含在A或是B,而是一個全新的概念。

蒙太奇是線索的藝術
然而,艾森斯坦不認為語言是一種蒙太奇,當文字只是純粹進行描述的作用,就沒有任何蒙太奇的效果,文字只有作為「詩」的時候才會有蒙太奇效果,詩句之間常為異質性,每一句之間並沒有強烈的關聯,然而特殊的想像就此發生。文本中以日本詩學為例,俳句的結構就只有三句,將多個名詞排列,最後就能描述一個畫面,但為何這樣就能夠產生蒙太奇?同學指出一個關鍵字「斷裂」,日本詩學追求一種美感,就是利用最簡約的文字,留予最多的空白,但是卻能夠產生最深刻的印象。
多數同學對於日本俳句並不熟悉,同學另外分享唐詩的例子:
小橋 流水 人家
枯藤 老樹 昏鴉
從斷裂的單詞中卻能夠看見一個意象。易庭老師提問假如順序改變,是不是就無法產生原本的意象了?蒙太奇在過程中如何作用?
另一個同學隨即補充「唐詩的每一個單詞都存在一個線索」,例如將枯藤改為青藤、老樹改為小樹、昏鴉改成青藤、鴨子變成可愛的鴨子,則意象可能完全不同了,而枯、老、昏字能夠共同給讀者死亡的生命意象。
簡而言之:蒙太奇是線索的藝術。
這正是一般人與創作者的差別,創作者在乎的不是生活經驗的「整體」,而是生活經驗的「細節」以及是否能夠產生新的組合,並成為另一種特殊的閱讀可能。引起我們的想像力需要細節,再加上斷裂性的衝撞,這些道理都可以同樣運用在創作上,每個元素都有必須性,如果拿掉就會改變,每個影像元素都是有意識地被安排在各自的位置上。

蒙太奇是一個辯證的過程
儘管如此,蒙太奇的藝術張力無法僅僅藉由兩個異質性的元素衝撞來解釋。蒙太奇可以幫助我們突破框架進入到全新的思考模式,進而產生藝術張力,而蒙太奇如何幫助我們跳脫思考框架?
同學分享自己的夢境通常是不合常理、片段且跳耀的,但在和他人述說夢境的過程中,大腦自動會賦予夢境一個故事邏輯或是象徵意義。易庭老師認為談論夢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佛洛依德在《夢的解析》裡頭提到「無法在現實中滿足的欲望或是解決的焦慮,大腦利用夢境進行扭曲的表達」而夢境影像就有著潛藏的意涵,這部分是我們尚未意識,卻可能是表達潛意識、自身需求的一條途徑。
正如同艾森斯坦所說「蒙太奇是一個辯證的過程」,當我們思考一件事的時候沒有同時思考對立性或是異質性的概念,則新的想法不會發生,在慣性思考邏輯之下,不存在於連續性時空下的多個異質性元素匯集後,不僅是單純以組合A+B=AB的形式呈現,而是以化學反應A+B=C的方式,用更激烈的說法就是「撞擊」,並造成兩個元素不可逆的變化以及新的元素產生,更形成感官與認知上的「衝突」,而這可以幫助以吸食慣性維生的人類,透過異質性元素的對話促成辯證思考的過程,從慣性本位角度納入他者如何思考,並因為他者的存在了解到本位思考的狹隘性,在過程中吸收與吐納,增加對世界理解的廣度,
蒙太奇可以說不只是一種電影的剪接手法,更可以是一種生活方式,在社會成規籠罩之下的生活,我們可以從蒙太奇的生活方式嘗試有沒有其他的可能,透過
懷疑自己的過程中,推翻對事物既有的看法、屏棄我們的自然性。想要找到蒙太奇就必須推翻過去的自己以及框架,在舊有事物中重新看見新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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